简介: 爱上一个太出色的男人或女人,永远是一场劫难,你永远不会知道,他的下一个诱惑来自哪里,你永远不会知道,他什么时候会背叛。 |
1、一个叫轻舟的男子
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叫轻舟的男子。
我从烟雨江南一直到柯尔沁草原,我问每个遇到的人,你可见过一个叫轻舟的男子。他高且瘦,手指纤长总是白衣。
结果没有人说见过他。我怀疑我走错了地方,或许他不在这里。那会在哪里呢?他可能在沙漠,可能在东海,可能在雪山,可能在从来没有离开江南,总之他是不在柯尔沁草原的。
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在柯尔沁草原。
我一直在草原上走,固执地问每一个人有没有见过轻舟,风一样的男子。
我常常梦见他,我走在水底,黑暗在我身边泛起涟漪,我触摸不到任何东西,总是走不到边际。我在寻找,但自己不知道到底寻找什么。蓦的,一个男人就出现了,我知道他就是轻舟。他拉着我走,我跟着他走。他不说话,我也不说话,不知道走了多远,我们走出了水底。有亮光的时候我去看他的脸,可他却是面目模糊的,我想看清楚,他一下子就不见了。我惊慌,又落回了水底,又是黑暗,和没有边际的涟漪。
醒来的时候我总是刻骨的冷。草原的夜露几乎把我打透,寒冷就把我冻僵。
我想,或许某个晚上,我就会冻死在草原上。狼群和乌鸦会分食我的身体,我会变成一堆白骨,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我这个人了。
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死。
每次我都在无限的恐惧和对轻舟的幻想中迎来草原上的阳光,慢慢舒缓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。我总是想,到底轻舟的脸是什么样子的,为什么他就不让我看到呢?一次都没有,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样子。
难道就因为我是个瞎子,就连在梦中也没有看到光明的权利吗?
2、一些见过轻舟的人
一个男人说他见过轻舟。他说有一天轻舟在他家牧场前面经过,向他问路。他说他高且瘦,白衣,粗粗的眉和单薄的唇。他说那一定是轻舟,用关中的口音,问去西域的商路。
原来轻舟是有着粗粗的眉和单薄的唇的。
在那天的梦里,我就看到一个这样的男人拉着我的手,在水底走,可他的面部还是模糊的,我还是辨别不出他的脸。他带着我怎么走都走不出水底,我想,他一定不是轻舟。
一个女人说她见过轻舟。她说她是乌哈德老爷家的女仆,她家的老爷宴请过一个白衣的中原男人。他皮肤黝黑,头发凌乱,总是沉默不语,英俊得不象话。他是中原的勇士,是被乌哈德老爷请来做客的。乌哈德老爷还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。
原来轻舟是个英俊的年轻人。
可是他也不能带我走出水底,他也不是轻舟。
年老的牧民说他见过轻舟,是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,骑着高头大马,嗓门很响,跑马很快;
看守牧场的大娘说她见过轻舟,是个塌鼻子的后生,讲话迟钝又迂腐;
游方的术士说他见过轻舟,是个眼睛细长的面白如玉的少年公子,他说我不该到柯尔沁草原找轻舟,而是该去京城的青楼勾栏;
汲水的姑娘说她见过轻舟,她说有个男子向她讨水。眼睛漆黑又明亮,就像黑夜里的星星。她说她肯定那是轻舟,她说轻舟不是中原商界的第一美男子吗?她说她呆呆地看着他,后来他就走了。
曾经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他,忽然所有人都见过他。
不同的轻舟带着我在水底行走,却再也不能走出去。我不肯走了,我挣脱他的手,我说你不是轻舟。所有的轻舟忽然都出现了,面目狰狞地扑向我。
我大叫着醒来,猛跳起来的时候撞到一个人的身上。他说,就是你在找轻舟吗?他说我可以带你去找他,我知道他在哪里。
他的声音很好听,就像八月里的桂花茶。
3、我是谁
他问了我一个以前从来没有人问过的问题,你为什么要找轻舟?
我,不知道。
我为什么要找轻舟呢?是谁告诉我,一定要找到他?我就知道一直在寻找他,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,不知道找到他该做什么。
你叫什么名字,是轻舟的什么人?
我,不知道。
我是谁?我叫什么名字?我从哪里来?我和轻舟有什么关系呢?为什么我只记得这一个名字,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呢?我的整个脑海中都是空白,除了这一个名字。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,是什么人,是什么事情,是谁告诉的我?
我似乎一直在寻找着轻舟,寻找了好长时间,走了很远的路,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他。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
我没有想过。好象我的生命一开始我就在寻找,我不知道在寻找之前我是谁,我做过什么,也不知道寻找的目的。我只知道,寻找。
你是自己一个人来柯尔沁的吗?
柯尔沁?柯尔沁是什么?
不,我不知道。我可能听过,也可能没听过。这可能是个人,也可能是个地方。我本来就什么都看不到,怎么会知道呢?
我只能告诉他,我是一个人。但有时候轻舟会来陪我,面目不清的。我会在水底穿行,我很冷。
那个男人没有再问我什么,他告诉我,我很快就可以见到轻舟。
其实我永远有见不到轻舟,我只能摸到他,听到他,感受到他。
我在水底开始窒息,甚至没有办法呼吸,我拉住每一个轻舟,问他们我是谁。他们谁都不能告诉我答案,我一碰他们就消失了,像泡沫一样消失了。
醒来的时候,我问自己:为什么是像泡沫呢?什么是泡沫呢?
在很久以前我可能不是个瞎子,我可能看过泡沫,我也可能看过轻舟,我可能看过很多东西,可是为什么我都记不起来了呢?
4、一个不是我父亲兄弟丈夫的奇怪男人
轻舟一直没有出现。
一个男人说,你得先知道为什么要找轻舟,轻舟才会来见你。
我为什么要找他呢?如果我连自己为什么要找他都不知道,我还需要找他吗?我的头很疼,反反复复地疼,好象有针在刺一样。每到这个时候,好象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都涌进我的头脑里,要炸开,我拼命地要把它们赶出去,可是无济于事。
我不会再迷失在水底,我不再冷。
似乎我曾经很冷过,似乎我曾经很痛苦。我不知道那些痛苦来自何地,也不知道有这样温暖柔软的被子,我为什么会冷。
我好象是要找轻舟的,那为什么会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呢?这个男人是谁?他为什么会一直照顾我呢?他给我送饭,帮我倒水,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他是我的亲人吗?父亲?兄弟?丈夫?
我问他你是我的父亲吗?
他说不是。
那你是我的兄弟吗?
不是。
那你是我的丈夫吗?
不是。
你谁都不是,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呢?
他说你知道吗,草原的夜晚是很冷的,有狼群在徘徊,你是不可能一个人从江南跑到柯尔沁的。一定有人在保护你。
我觉得他说得很对,但是我不知道柯尔沁,不知道江南,也没有一个人到过什么地方。我一直都是和他在一起的。我问他知不知道我是谁。他说不知道。我想他一定是骗我的,他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呢?
他说他要找到保护我的那个人。可是保护我的人不就是他吗?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谁,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谁?我问他你见过轻舟吗?我要找到他。
他咬牙切齿地说,那个人必定就是轻舟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认为他是咬牙切齿,但他一定是咬牙切齿的,他一定认识轻舟。他说他要找到保护我的人,他说保护我的人是轻舟。他为什么要找轻舟呢?
我忽然想到,我是见过轻舟的,见过很多轻舟。
5、水中的轻舟
如果你见到轻舟,你要对他说什么呢?有个像八月桂花茶一样声音的男人问我。
这个声音很好听,但是我却不能回答他,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。从来没有人问过我,要对他说什么,我从来没有想过找他做什么。
你见到轻舟,你要问他,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,你为什么要找他。
我要问的,我要问我为什么要找他,问他我是谁,问他是我的什么人。但是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轻舟呢?我知道他是一个高且瘦,白衣,手指纤长的男人。其他什么都不知道,没有任何人向我提起过轻舟,谁也没有见过他,除了我。
那个男人说,你是不是喜欢轻舟?你还是很恨轻舟?
我茫然,喜欢吗?恨吗?轻舟是谁呢?我为什么要喜欢他恨他呢?或许他只是一个与我无关的人。我的头很疼,很熟悉的疼,我以前头疼过吗?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?
我问他轻舟是谁?他喜欢我吗?我,漂亮吗?
漂亮。
你喜欢我吗?
他说喜欢。他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。
他是什么人呢?或许他是我的丈夫吧,但是他为什么问我喜欢不喜欢轻舟呢?我问他,轻舟也说我漂亮吗?他也喜欢我吗?
他说他不知道,他说他要找到轻舟,问轻舟这些问题。他说,有些问题要我亲口问轻舟,问我知道不知道要问轻舟什么。
我怎么会知道呢?没有人告诉过我啊。
我在黑暗中摸索,我找不到要去的地方,我要去什么地方?我想我确实是见过轻舟的,虽然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。
一个桂花茶般的男人声音在大声喊着什么,他是不是就是轻舟?
我忽然清晰地看到面前一个白衣的男人,身材颀长,温文的笑容,星样的眼睛。他向我伸出左手,他说,我就是轻舟。
我沉默地看着他,终于相信,你就是轻舟。我把手递到他的手中,迈出一步。我的身体在下沉,跟他一起。无边无际的水把我包围,身边满是黑暗的涟漪,我不再呼吸,不再挣扎,我的手,在他手中。
我看不到,听不到,但是我知道,轻舟他会永远在我的身边。
6、故事的真相
我用毕生的世界去寻找真相,我想知道,轻舟是谁。他或是我的父亲,或是我杀父的仇人,我不能想象他是其他的什么人,可以让他成为我的母亲唯一记得的名字,纵使她溺水死去的时候,嘴角的微笑还像梦见他时的样子。
失心疯的母亲不记得她自己是谁,不认识我是谁,甚至连前一天发生的事情都会忘记,可是她永远忘不掉轻舟这个名字,那一定是刻骨铭心的,但是轻舟是谁?
或者他真是我的父亲吧,他死了?抛弃了母亲?又或是其他什么?
或者他是杀害父亲的仇人,父亲在临死的时候让母亲为他报仇,于是她记住了这名字。
或者他是母亲的情人,他们的爱情被父亲发现,他被杀,她被驱逐。
或者是母亲负了他吧,所以带着心里的愧疚一世寻找。
或者他早就已经死了,就是死在母亲的手里。可以让一个痴情的女人用一辈子来寻找的男人,一定是极出色的。一个出色的男人,身边总是不会缺少女人的。母亲会因为嫉妒,杀了他。
爱上一个太出色的男人或女人,永远是一场劫难,你永远不会知道,他的下一个诱惑来自哪里,你永远不会知道,他什么时候会背叛。
我是谁的儿子?轻舟的?或是其他男人的?或者她根本不是我亲生的母亲,或者我只是她在哪里捡到的孩子。她把什么都忘记了,我自己也不记得了。我以为一直保护母亲的人是轻舟,我因为他还会出现,可是没有,他就像消失在空气里的呼吸,再也没有出现,甚至在整个世界销声匿迹。
没有人认识轻舟,或者这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名字。只是一个代号,他和母亲约定的代号,那母亲的代号是什么呢?不,我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,又怎么能去破解这个谜语呢?
母亲死了,她把一切都带走了。
我永远都不会知道,轻舟是谁,我的父亲是谁,我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。也不会知道,在我出生之前,在我出生之时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轻舟这个人,他只是一个疯女人凭空捏造的想象罢了。